暮霜难过地想着,忽然感觉到什么,她一下抬起头来,转过身跑回花圃中,四下张望,小心翼翼地出声喊道:“重烛,我感觉到你了,你是不是就在这里?”
没人应答,只有熊蜂被惊吓而振翅归巢的嗡嗡声。
暮霜顾不得它们,凭着感觉朝一个方向找过去,一路拨开花草,焦急地四下张望,“重烛?重烛,你出来好不好,我知道你就在附近。”
重烛隐匿了身形,看着她一步步朝自己靠近,就像看着一只毫无所觉的兔子一步步走入猎人的猎杀范围之内,他手握屠刀,本是带着杀念而来,却在她的一步步靠近中,被逼得不断后退。
暮霜找不到他,终于停下来,目光无处着落,徒劳地伸手在空气中抓了抓。
她所不知道的是,此时此刻,她想见的人就在她一步之外,她却无法得见。
重烛垂下眼帘,看着那一只朝他伸来的手,指尖距他的脸颊只咫尺之遥,他略微侧身偏过头去,堪堪避开了指尖的触碰,看着它空落落从面前划过一道弧度,垂落下去。
暮霜沮丧地握了握手指,眼泪落在自己空荡的掌心里,喃喃低语道:“怎么办啊,重烛,我好想你。”
重烛心脏忽然重重一跳,心头的那滴泪又开始泛起潮涌,令他本能感觉到威胁,他疾速地飞身后退开,狼狈地从悬圃园中逃走。
春辰神君陨落的消息,很快也传入了暮霜耳中,那一日新任的魔主上天兴师问罪,天帝为维护两界合约,平息重烛之怒,将春神押上了诛仙台,降下紫雷毁其仙骨,灭其元神。
暮霜听闻这个消息时,也分不清心中是何感受,她以前真心喜欢过春辰神君,在心中僭越地将他视作自己的朋友,见他利用自己以那种手段虐杀重烛时,她也确实厌恨过他。
但现在,一切都结束了,她也重新回到了莳花仙的工作中。
除了时不时感觉到重烛好像就在附近,暮霜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变,一开始,每每感觉到他的存在,她都会停下手里的工作,满怀希冀地去寻找他,次次寻找,次次落空。
后来,暮霜便也接受现实了,她总以为重烛就在身边,这大概只是她思念太过,产生的错觉。
悬圃园中的花香得有些熏人, 重烛并不喜欢那个地方,他每次从天界回来时,身上都会裹着一重浓重的花香, 是以, 每次回来的第一件事,都是洗漱沐浴。
魔侍帮他褪下外袍时, 有细碎的落珠声砸在光亮的大理石面上, 重烛循着声响, 随意地往地上瞥了一眼, 目光凝在那滚动的几颗红豆上。
立即有魔侍察言观色, 上前去将那几颗红豆拾起来,拱手奉到他面前。
重烛伸手捻起一颗红豆仔细看了看,想起来, 这豆子是她屋外的那棵树上的,那树上垂挂着满树的荚果,荚果迸裂之后,就会掉下这种红色的豆子。
想来是他今日倚在树下看她时,让那豆子掉进了衣裳里。
重烛一想到她,眉间便忍不住拧成一个结,连他自己都难以理解,为什么他每次明明是带着杀意去见她,可一旦见了她,先逃走的人还是他。
这颗魔心,天不怕地不怕,偏偏却畏惧那一只小山雀。
是因为心脏里的这滴眼泪的威胁么?
重烛拧着眉, 指腹用力,将在她身上尝到的挫败滋味都发泄在了手中这颗小小的红豆上。
身边伺候的魔侍感觉到他身上沉沉的威压, 膝盖忍不住发软,全都扑通跪俯到地上。
重烛伸手从那魔侍高举过头顶的手里,抓起所有红豆,用魔气将它们通通碾碎成齑粉,随手抛开,拍了拍手掌,说道:“都出去。”
魔侍们连声应是,轻手轻脚又动作利落地退了出去。
浴池殿中只剩下他一人,重烛随意地扯去身上衣衫,抬脚踏入水中,氤氲的水雾很快在室内弥散开,将一切都笼入朦脓之中。
他抬臂依靠在池壁上,水线在他胸膛的位置摇晃,左心上一片弯月状的红痕被水温一蒸,更是鲜艳夺目,像是要渗出血来。
重烛抬手,拇指的指腹搓揉过这片红痕,这是缺失护心鳞留下的痕迹,他的护心鳞现在挂在别人的手腕上,完全不听他的召回。
现在,她就是他最大的隐患,不管是想要取回护心鳞,还是想要解决心脏里的眼泪,都得尽快除掉那个隐患才行,不能再继续这样拖延下去了。